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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故事

寸草春暉

賴德軒【故人略歷】


    父親是一個怎樣的人,當然可以從他外面的學術成就說起,從洋洋灑灑超過百餘篇有份量而且有他真正親自參與的論文,兩次中山學術獎,金鼎獎,教育部學術獎,等等等等。



    也可以列舉他百年樹人的成果,從師大附中初中部,嘉義女中高中部,清華大學,東海大學,義守大學,中原大學,遠至美國愛荷華大學以及南非開普敦大學,爸爸一生致力數學教學,培育了無數人材,在全世界都開花結果。



    甚至可以說說他一個鄉下務農的窮人家小孩,天未亮就提著皮鞋赤腳走過爛泥的田埂和漫漫的路途上學,到了學校才捨得穿上。家中資源有限,發育中的孩子小小的便當10點不到就吃完,飢腸轆轆到放學。平日一下課得幫忙農忙,晚上也捨不得點燈,但這樣的環境下他仍刻苦學習。家裡讓他捨棄一流的初/高中,選讀初/高工業學校,為的是學個一技之長好快些可以替家中分擔家計。在對學問的熱情鼓舞之下,他仍然考了大學,家境的緣故選擇的也是在當時不但不用繳學費還有極微薄生活費的師範大學。畢業之後師大附中實習最後任職嘉義女中。那時爸爸一面認真教學,又日以繼夜的在補習班兼課,也賺了不少外快。本可以這樣比較富足一點的過下去,但之後清大數學系碩士班第一次招生,因著對學問鍥而不捨的追求精神,他又選擇了考取清大碩士班,最終在日本東北大學拿了博士學位。



    但我想要更從內在的角度去理解父親,他其實就是一個裡面有著滿滿的愛和熱情,認真有正義感的人。他愛他的家人:父母,妻子,子女,兄弟姊妹,擴及所有衍生的親屬們。他愛他的師友們,學生們。他熱情於追求新知及更高的完美。他看重認真且有真才實學的人,因為他自己就是一個這樣的人!他對事情要求標準高,看不慣的就要說,天生傲骨,不平不正義的事不肯隨便妥協,即便在世事上難免得罪人。



    從小父親就對我相當嚴厲。考99分問為什麼沒100分,弟弟妹妹有什麼狀況,就是做大哥的榜樣不夠。我也常因一點小調皮就挨打,而且打得很重,有時連媽媽都看不下去。爸爸不是那種陪兒子打棒球,談心事,現代人眼中那種好爸爸型的父親。我看到的爸爸是每天埋首研究,準備教學上課,對我要求嚴格,凡事認真像工作狂一般的父親。雖然很少有機會,但讓我至今還是記得非常清楚,有一兩次晚上,爸爸不知為何心血來潮,帶我出去散步。在夜涼如水的星空下,牽著爸爸的手,仰頭看著天上閃爍的星星,我那時想,我真的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孩了。



    要更多講到對爸爸愛的體會,還得說到我最喜歡的兩個菜:滑蛋蝦仁和糖醋排骨。有一次他帶著我到台北辦事,中午吃飯時間到了還沒來得及回新竹,怕我肚子餓爸爸就說我們外面吃吧。找了一家餐館,坐下來,菜單打開。爸爸一生奮鬥過來,對自己非常節儉,就開始點了幾個經濟實惠的菜。而我呢,一看到一堆菜從來沒吃過,就說我很想吃滑蛋蝦仁和糖醋里脊。他開始勸我說那些菜貴得沒價值,在那個中午自助餐不用10塊就吃到超飽的時代,這兩個菜每一個都是3倍以上的價格。我其實很乖並沒吵也沒鬧,但想吃之心表情不言可喻。爸爸還是點了那兩個菜給我吃,那餐大概是我吃過最開心的一頓飯!從此以後,我就愛上這兩個菜了。但不知為什麼,之後在更高檔的餐廳點過無數次的蛋蝦仁和糖醋里脊,就沒有一家有著當初的美味。我想,有一個味道是餐廳做不出來的,就是爸爸愛的味道!


 


    雖然情形都各自有些不同,但我知道媽媽和我每個弟妹,還有他的孫兒女們,以及在座其他的親友們和爸爸的學生們,都有各自的體會爸爸裡面滿滿的愛。



    爸爸80歲生日那年,每個兒女,孫兒女們,都錄了一段影片給他慶生。我告訴他,小時候爸爸牽著我的手走,照顧我,現在我長大了,我要牽著爸爸的手走,照顧他一輩子。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我常遺憾,爸爸的手我牽的不夠多。如今爸爸離我們而去,再也牽不到他的手了。但是哲人雖已遠,典型在夙昔。 風簷展書讀,古道照顏色。



    爸爸請您安息,主會永遠垂憐眷顧您,您的愛和典範,也將永遠長存在每一個人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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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麗旭【影響我最深的人】


    時光荏苒,實在不願意也不敢相信,親愛的父親竟已歇了世上的勞苦,留給我們無盡的不捨與思念…



    說起我的父親-賴漢卿先生,真是這輩子影響我最深的人。我有很多生活習性與態度,都深受父親的影響。記得小時候在我們家,晚餐一定要等大家都到齊了才能開動。在餐桌上,父親會跟我們閒話家常,雖然說了些甚麼,很多我都記不大清楚了,但深深烙印在我腦海裡的,就是父親分享的許多他小時候種種生活困境的小故事,以及他多麼不容易才有讀書的機會。例如因為大伯父的大力支持,阿嬤才勉強同意父親去上學讀書。但因家中貧困,家裡日常的飲食多是自家種的作物,連稻米都很珍貴,不傪番薯籤的白飯或是肉類更是年節時才會有的奢侈品,上學帶去的便當往往不夠正處在發育年紀的父親吃,因此父親上學讀書經常處在一個吃不飽的狀態。而放學回家,書包一扔,就得衝往田裡幫忙,直至太陽下山。晚上天黑了若想點個油燈讀書,也會被阿嬤喝斥浪費。因此養成父親做事專注且注重效率的急性子,也特別珍惜可以讀書的機會。



    父親從小功課就很好,雖然會讀書並不是當時溫飽都有困難的貧困農家注重的事。父親之後選擇就讀的台南高工、師大數學系,主要也都是家計考量。因此父親常常提醒我們,要珍惜他跟媽媽努力打拼所給我們的環境,如果我們想要讀書,他一定會全力支持,我們只管往前衝。記得我從台大碩士班畢業擬前往美國攻讀博士時,為了全額的獎學金,捨棄了前往當時台灣人心目中的名校Cornell University的就讀機會,選擇前往Rutgers University就讀,父親當時對我說:「你不要煩惱錢的事情,只要考慮你想念甚麼就好。只要你們想讀書,爸爸就算去銀行借錢也要給你們讀書。」雖然最後我還是考量食品科學是一門應用科學,New Jersey則是一個工業很發達的地方,跟產業的連結較密切,因而選擇了Rutgers University,但是父親的那席話,至今想起來仍讓我非常感動,熱淚盈眶。



    或許因為我的父母都出身農家之故,雖然父親是大學教授,媽媽也是職業婦女,父親母親對自己的日常卻非常的簡樸,連阿嬤都曾對我說過,我們家比當時還在務農的伯父家都還惜物節儉,夏天時,常出現在我們餐桌上的”西瓜皮炒肉絲”就是一個證明。但父親就是這麼一個對自己十分小氣近乎吝嗇,對孩子甚至學生卻很慷慨寬容的人。小時候每年父親都會請媽媽煮一桌豐盛的菜餚,邀請學生們來家裡吃飯,他想的是「這些孩子們出門在外讀書一定省吃儉用的,為師的可得借個機會給他們打打牙祭補一補。」結果,當然把也是職業婦女的媽媽忙壞了,但這就是我的父親,總為著莘莘學子著想!



    對父親另一個深刻的記憶,就是他終日埋首書桌,讀書做研究的樣子。打從我有記憶以來,父親整天腦袋瓜裡想的都是讀書、研究,也是這樣期望著我們。但父親更注重的是態度,而不是結果,也特別欣賞做事認真的人。或許我們子女的DNA裡都有父親遺傳給我們的數學基因,從小,數學對我來說就是門有趣又容易的科目,學校同學也常常打電話來家裡跟我討論數學功課。但是,記得讀高一時的某次月考,我的數學成績竟然不及格,當天我難過到搭公車回家的路上就一直掉眼淚,回到家裡還躲在廁所裡哭了許久,光想到晚上要拿考卷出來給我的數學教授父親簽名,就不知如何是好。晚餐後,我一直躲在房裡,直到都快10點了,才硬著頭皮走進父親的書房,拿出考卷,請仍埋首書堆中的父親簽名。沒想到,父親端詳著那份考卷一會兒後,一句責罵的話都沒有,只問我:「那你錯的地方都弄清楚了嗎?」我囁囁嚅嚅的說: 「都弄懂了! 」父親立刻在我的考卷簽上了工工整整的「賴漢卿」三個字,然後說:「時間這麼晚了,快去睡覺吧,明天上課才有精神。」當下我的眼淚就掉下來了,因為父親真的很信任我,他知道不用跟我講甚麼大道理,我的自責就夠我受的了。其實那次數學月考,全校只有兩個人及格,我考了五十幾分,好像是全校第三高分,只是,從小父親就告訴我們,不用跟別人比,只要問問自己盡了多少力就好。而那次我自知自己不夠努力,迷戀著看小說,仗恃著自己那麼一丁點的小聰明,沒想到陰溝裡翻船了,所以特別難受。



    生命裡很多與父親連結的小故事,都脫離不了父親的節儉、讀書研究、教育。我常常希望辛苦了一輩子的父親,可以在他的晚年對他自己寬大一點,吃好一點,穿好一點,多陪陪媽媽四處走走,無奈學術研究及教育是他一生的最愛,即便生病了,身體一日不如一日,父親腦袋裡想的還是寫論文。有次回新竹探望父母時,看到甫才洗腎回來的父親,拖著孱弱的身子,又在想寫論文、參加研討會的事,不禁無奈又有點生氣的問父親:「你都八十多歲了,多寫一篇或是少寫一篇SCI論文,到底有甚麼意義?」父親一臉為難的說:「可是,我就覺得寫論文最有意思阿,也可以幫幫學生…」我一時語塞。難忘父親被困在加護病房的那段人生倒數旅程,我從父親口中聽得清楚的最後一句話,竟是他微弱而緩慢的用台語說著:「想要去學校」,不禁潸然淚下。親愛的父親,我們父女一場,這人世間的緣雖已盡,情卻難了,只能在流淚中盼望著與您在上帝所造的新天新地相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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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泳伶【我的父親】


    從小我就覺得爸爸對學生比對我們好。他總是忙於他的教學和學術研究,把大部分的時間都給了學生和學校,跟我們相處的時間並不多。他是個嚴父,對我們有很多規矩上的要求。媽媽也總是以爸爸的意見為主,在家裡當他說鹹的好吃的時候,我們就沒有人敢說甜的好吃!印象中,我們若有甚麼好的表現,他總是洋洋得意地說他遺傳好,若是表現不佳,他會說是我們不夠努力。我的成績雖然不算太差,但上面有兩個優秀的兄姊,對我來說壓力是很大的,我總覺得好像怎麼努力都無法達到父親的標準,無法使他以我為榮。記得有一次在佛羅里達,我們同去參加一個研討會,他唸著他的學生行程安排得怎樣好、旅館的價格比我訂得便宜等等,我忽然被激怒了,彷彿所有的壓抑全爆開來,第一次大聲回嘴:「反正我就是不如人,我怎麼做都不會讓您滿意!」爸爸愣了一下,之後就沒有再說過我甚麼。後來他要我做的事不論我做得如何,他也不埋怨了,都會跟人家說還好有我這個女兒可以幫他,反倒是讓我不好意思起來。



  爸爸跟孫輩的相處與跟兒女大不相同。我從來沒有印象爸“陪我玩”,卻記得大女兒小的時候有一次在東海宿舍,她嚷著想出去湖邊看魚,我說大家都很累沒空,不然找阿公帶你去啊!我隨口說說原本是想斷了女兒出去玩的心,令我訝異的是,她居然(敢)真的跑去找正坐在書桌前寫論文的爸,而爸居然就放下筆,起來祖孫兩人手牽手出門看魚去了!我看著他們祖孫出門的背影,感覺下巴都要掉下來了,這是我從來不敢想像的事啊!



    近兩年來爸生病以後,我開始每個星期回家探望。有空的時候住一晚,沒空的時候來去匆匆,只是回家來陪老人家吃頓飯,講講話。看著爸日漸消瘦的身影,胃口越來越差,想做的事情不能做,想吃的東西不能吃,心裡實在挺難受的。6/9辦完畢業典禮,想說這個學期的活動結束,下個學期卸下行政職,就可以多有一點時間陪伴爸媽,結果哪知道隔天6/10爸就住院了。以為能像之前一樣,住個幾天就會回家,給爸買了新的椅子,想讓他回來後坐得舒服一點;做了樓梯電動椅,想說他回來後就不用再爬樓梯了。誰知道一天過一天,爸始終沒能回到家裡,就直接去天父那裏,家裡新買的椅子和樓梯電動椅,他一次也沒坐過…



    爸終生勤儉,媽給他買的東西往往以半價相告,但他還是嫌貴。一直想開好車,好不容易買了一部富豪後,我們卻因他年紀大了不願意讓他開車。爸這一生的學術上的成就非凡,即使到最後生病的這一兩年,他念念不忘的仍然是學術上的事,這是我們望塵莫及的,也讓我因早早就萌生的退休之意感到汗顏。



    遺憾的是爸走前這一個多月,當他喃喃說不停時,我們沒能錄下他口述的一生;在他說想喝果汁時,我們謹聽醫囑沒能給他;最後在加護病房我們沒能堅持讓他到安寧病房好陪在他身邊…一個我心中的巨人走了,留下一個沒有辦法填補的空洞…日前爸爸終於來夢中相會,記不得我們談了甚麼,只記得最後他稱讚我很孝順,帶著淚水的微笑,在安慰中醒來。親愛的爸爸,為您感謝主,您在天父那邊不用再打針,不必再洗腎,也不會再反胃了!不要太想我們,我們終有一天要在天父那裏再相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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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榮治【懷念爸爸的精采人生】


    近年來爸爸每週定期回醫院洗腎,本來都維持平平還算良好,但自從107年6月進入新竹馬偕醫院四樓病房以後, 健康情況就一日不如一日,然至少仍清醒可以講一些話,接著7月進入五樓加護病房之後一兩週,顯然病情急速惡化, 幾乎不省人事,於7月16日晚上不幸過世。



    本來我的睡眠品質一直都引以為豪,通常都是一覺到天亮沒問題,真的! 但是7月16日晚上很不一樣,一個晚上驚醒許多次,乃至輾轉難眠,我相信,與心裡所受之重大衝擊可能高度相關。



    爸爸的精彩人生說不完,在此僅提供幾點觀察心得。首先,爸爸的學術研究地位非常傑出,治學嚴謹,研究成果屢得大獎肯定,指導的學生很多,發表的論文期刊很多,這些卓越表現應歸功於他的不眠不休研究精神,確實令人敬佩。



    其次,於2014年2月26日,我參加台灣師大數學系為陳昭地教授退休舉辦的學術研討會,研討會中前教育部長吳清基盛讚陳昭地教授長期付出心力,負責執行台灣學生參加國際數學奧林匹克(IMO)競賽事宜,每年培訓選手為國爭光,貢獻卓著。隨後,顏啟麟教授(曾任國立新竹教育大學校長)在會中也指出: 當初台灣爭取加入國際組織IMO參加數學競賽,清大賴漢卿教授是非常重要推手,在他的積極奔波協助下促成,功不可沒。我相信,以顏啟麟教授的地位及高度,無疑地,他的說法應極客觀屬實。在此,我們也非常感激顏啟麟教授及國內外許多數學界資深前輩、親朋好友,能夠專程於7月28日參加爸爸的追思悼念會。


 


    印象中爸爸每天總是活力旺盛,一年四季常常南北奔波,或參加各種會議及演講、或協助各種審查及評鑑,然而他的身體非常硬朗好像鐵打的機器人一點都不喊累。 根據我的觀察,他平時道道地地就是一位閒不下來的人,他的堅韌拼勁,要他停下腳步休息一下可能都算奢侈,遑論遊山玩水或從事其它有益身心運動? (早期在東海大學服務期間好像比較注重運動習慣)。



    回顧爸爸的一生,可謂多彩多姿,圓滿無憾,尤其他在數學界及教育界的努力及貢獻是有目共睹、實至名歸、獲得大家高度敬重的。顯然,他一生處處以身作則,樹立了做學問及待人接物的應有態度與榜樣。此外,從他的專題演講(2011/4/27於國立嘉義大學應用數學系)摘要中顯示,他在數學教學方面具有精闢獨到的觀點與技巧,所以他也是一位非常稱職的優秀數學老師,才能達到所謂師生如父子,生活樂融融的至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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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4/27: 於國立嘉義大學應用數學系專題演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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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12/6 : 於國立成功大學參加國際學術研討會暨中華民國數學年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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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ennifer Lai【To Grandpa】


    Easy to say, I would not be who I am today if it were not for my grandfather. Past the biological ties that guarantee I would not be here without him he had also, to my most surprisingly recent knowledge, chosen Joseph, Jonathan, and my Chinese names. This included my childhood nickname Niu Niu and the last character in my given Chinese name 貞. These two simple and short words have shaped me and my role within my family to which I still largely identify with. Back then it meant being one of the youngest, playful - but today it means bringing joy and laughter with my oddball nature to those around me and striving to be faithful, loyal, and dependable to my peers and loved ones.



    Names have always fascinated me and it wasn’t long before I understood that grandpa wasn’t just A Gong. His ever pronounced and bold, navy blue, H. C. Lai name labels went on everything he owned and was a constant reminder that he was Han Ching Lai, respected Math Professor, across international borders and full of multilingual knowledge. I believe he was my only grandparent who really had and used his English name. This gave me a strong sense of his presence and who he was at an early age, as I was able to print and recognize his name as English letters before I first learned Chinese in America.



    My young memories of Grandpa are not many to which I truly wish I had more. They are however made up of strong impressions. To name a few standout memories, I do recall the days when I was still small enough (maybe 5 or 6 years old) to have both my grandparents share my bed in Seattle with me - more like tolerate a bed with me - as one night I proceeded to kick them both off either side of my bed whilst sleeping. Obviously this was seen upon as hilarious to the whole family given my small size, but despite this possibly headache of an experience Grandpa and Grandma were still in good spirits the next morning. Most impressionable times in Taiwan were when we’d stay at our grandparents house, waking up each morning to jog to Ching Da’s University park and pond to feed the fish. To this day, I can still remember Grandpa leading our family through the humid air and making sure I had enough bread to feed the fish - or was it scolding me not to feed them? I can’t be too sure, nevertheless, I still think of those days all too fondly. He was always active despite his age, jogging, hiking, or even playing tennis in our Mercer Island courts.



    Past those earlier stays in Seattle and my growingly infrequent trips to Taiwan, in person experiences with my grandparents became seldom and resorted to international phone calls. Me and my sibling’s deteriorating Chinese would discuss only the most basic, yet important topics with them: what stage of school or professional time we were in, and that we missed and loved them. As he got older, my experiences with Grandpa became less active - I would sit and help him login and read his emails, or we might sit and pass time together by revisiting his past memories through photo albums and articles. One time we attempted to read an article featuring that I didn’t realize was in a different dialect until we were halfway through and he laughingly told me even he did not understand how to read it.



    On that note, my Grandpa always believed in me. He was always proud of my accomplishments and believed in my potential -  he always thought I had a knack for learning languages, encouraging me to do so or study abroad. Maybe it was his own determined and persevering spirit that translated  his hopes for all of us, and no doubt  pushed him through the many years when he became sicker and physically weaker. Undoubtedly his strength still shined through even in his time in the ICU. I’d never experienced so many people that cared about his health and recovery. Past his family, copious students, old friends, and colleagues appeared during his visitation time - sometimes earlier than us, his direct family. Holding his hand in those times, listening to his indiscernible words, was a time of weakness and strength for us all. 



    His determination was also characterized by a comical stubbornness, he was never one to give up and was unabashed in most situations. I’ll always remember his funny faces and straight-faced humor and expressions that made me laugh. Something that was first a humorous memory, but has since turned  one of my favorite remembrances of my Grandpa was during my first summer of college. I interned in Taiwan at a hat company and had hand ed numerous hats for my friends and family as gifts. For my Grandpa, I picked a safari hat, as I knew he liked to travel and being outdoors. It had magnetic flaps that folded up, turning it  a more modern cowboy look. No one treasured the hats I gifted as much as my Grandpa did. He wore it wherever he traveled and when he came back to visit my brother, Joseph, in Spokane years later, he wore it proudly asking me if I remembered where it was from. I didn’t think there was anything at my age that I could give to my grandparents, and it touched my heart to see that he indeed cherished this h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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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hank you Grandpa for always being strong, for your love and belief in all of us, and for the many memories that I will continue to cherish with you.




賴逸峻


    記得小時候,在學習上若有數學不懂的時候,第一請教的人選是阿公,當時的阿公還在學校教書,教學繁忙之餘,還特地抽出時間來教導我。不過當時年紀太小的我,卻無法每次都聽懂,現在回想起來,阿公講解的都是淺顯易懂的方法,其中還有他個人的理解,讓人省下不少時間,但當時的我卻沒有好好去吸收、理解。好可惜!然而現在卻沒有機會了。



    在阿公自教學崗位退休之後,仍不忘情最喜愛的數學,只要有學生來找他幫忙,他一定一口答應,好好的指導學生問題,由此可以看見他對數學的喜愛,就算退休了熱情依然不減,還是努力的去做研究,研究學問的精神不因退休而停止,盡心帶領學生。



    這種研究學問的熱忱是我從阿公身上學習到的,未來我將會在學習的路上,向我親愛的阿公致敬與看齊,努力學習發光發熱…




賴雅愉


    名字是阿公給我的第一份禮物,寄宿著阿公的期許:文「雅」、「愉」快,我能想像到阿公對我的期待,或許平淡,絕不平凡。在了解其中涵義後,也成為我的座右銘,至今我仍用名字時刻提醒自己,修養文雅氣質,愉快面向挑戰。



    小時候在阿公身邊成長,兒時回憶裡盡是阿公的陪伴。記得課業上遇到難題之時,阿公拿出年輕時名列前茅的成績單,鼓勵我不要灰心,努力必定有所收穫。對年幼的我來說,阿公就像一座雄偉高山,任何人都應以他為目標,不斷跨越自己,向他邁進。



    十五歲那年,我離開新竹到外地求學,不如以往能每晚與家人相聚,格外珍惜每逢節慶假期,與家人相聚的美好時光。尤其春節,分散各地家人們紛紛齊聚,享用阿嬤燒的一桌好菜,帶著一年的成長,交換阿公新年的祝福。



    紅包袋對我而言意義非凡,每一年的紅包袋,我都作為紀念保留下來,因為上面有阿公手寫我的名字。端正秀麗的筆畫,像阿公面容上的皺紋。阿公有的時候會寫錯我的名字,當我提醒他,而他笑了起來,數十載以來蘊釀的智慧結晶,沿著魚尾紋汨汨緩緩流淌開來。



    名字是阿公給我的第一份禮物,在阿公的期許當中,我慢慢長大了,然而阿公永遠是我心目中的巨人。阿公,謝謝您在我生命當中留下的每一道期許,您放心,我會帶著您給我的名字、心胸與視野,向著心目中的那座高山,不斷努力,不斷前行。




郭季廷


    還記得以前上大學的時候,跟同學談起家人,我總是說我外公是個教授,是清華大學的榮譽教授,在無數的學校任職過。



    那說起來表面上沒特別的情緒,但其實是驕傲的,雖然不是自己的成就,但總覺得以有這樣一個外公為榮。



    「你只要google"賴漢卿"就可以看到他了」大概是我最常來表達阿公有多麼令人光榮的一句話了。



    記憶中的那份驕傲,永遠存在我心中。




郭孟妤【天国のお爺さん】


    依舊不敢相信,阿公已經先一步去天國了。



    我的外公-賴漢卿先生,是一個認真又節儉的人。年輕時赴日本東北大學公費留學,並取得數學博士學位。之後的職業生涯全部投入了數學領域的研究中,退休後也持續在做研究,好像生活中除了研究就是研究 (笑)。



    雖然提到外公,很難不去提及他在數學領域裡面卓越的成就,但我看到更多的卻是,這些背後的溫柔。從小就常聽媽媽說,她以前有一次數學考了不及格,但阿公卻沒生氣反問她:「那你不會的都弄懂了嗎?」,我媽回答:「弄懂了」,阿公便二話不說地在考卷上簽名。重點不是結果,而是認真做事的態度,競爭對手永遠是自己。



    2014年9月,我來到京都大學當研究生(類似於旁聽生),半年後以榜首通過入學考試,並於2015年4月開始碩士生活。研究生時期,其實心理壓力特別大,一旦沒通過考試,就只能打包回台灣,而身邊的人都已經是京都大學的正式學生,但阿公卻一直相信我沒問題,給予我精神上相當大的支持與鼓勵。



    2015年9月,阿公跟他的學生們來到京都大學參加學會。有一天晚上,我心血來潮做了頓晚餐給阿公,雖然感覺有些失敗,溫柔的阿公卻直說很好吃,之後回台灣也不斷提及這件事。我想,我的阿公就是這麼可愛,當別人對他好的時候,他就會銘記於心中。



    在研究的這條路上,不得不提及兩句影響我特別深的話。剛開始讀碩士的時候,有一次回台灣,在一家日本料理店前,阿公跟我說:「在做研究的時候,最重要的是”What”跟”Why”,一定要常常去思考為什麼,之後才是”How”,就是怎麼做」「碩士期間你也許只能發現小問題,但如果你繼續鑽研幾年,就能把這些小問題再往更遠的方向推,看問題的角度也會變得更廣」。當時的我並沒有想說要投身於研究,而現在的我已在就讀博士,之後也想成為一名研究員。



    生命中對阿公的感謝與敬意用三言兩語也說不清,難忘阿公在加護病房裡的模樣,7月16日晚上9點06分心碎的聲音依舊清晰,留給了我們無盡的不捨與思念…



    阿公,我們都很愛你喔,你在天國也要好好照顧自己,之後我們再在天國相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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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8 京都大學校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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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8 京都大學食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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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9 阿公與他的學生們來京都大學參加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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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8 東院




陳宜均【這樣一個外公】


    如果只能用一件事來描述外公,我想是必須要提及對數學的熱情。



    開始上學的時候,我向外公請教算數的習題,他總是不厭其煩地用三百六十五種換句話說,再三解釋也不管你是不是已經聽懂了。當時的年紀自然沒有真正留心不同推導的方式,但是卻忘不了他生動的解說下,眼神裡閃耀的亮光。長大以後反芻那樣的畫面才明白,外公並不是小看我的理解能力,而是渴望分享數學廣闊的詮釋和靈活的變化,以及從中看見真理的美、找到解答的快樂。



    進入清華的時候,外公對於我選擇經濟作為主修好像還算認同。經濟學基本上是一門專注在邏輯推演的社會學,計量的部分又是近代發展的重點之一,和數學在學術上有許多交流與合作的空間。外公經常和我談起大學生活,便會興致勃勃地暢言數學作為社會科學的根基如何無所不在,很期待我對於他最新接觸的研究有什麼樣的評論、對於理論如何體現在經濟的領域有什麼樣的想法。



    踏入職場的時候,我愈發觀察到外公作為學者的樣貌。他有明確的好惡,如同數學裡缺乏模糊地帶,也有一顆好奇的心,樂於吸收新知。還記得最後幾次在東院的對話,外公津津有味地聽我描述公司如何即時算出供者與需者的最適組合,而我心裡暗想這麼突破性的概念可能太過前衛,因為我總是很難想像,經歷日據時代、光復解嚴及至科技革命的外公是如何理解社會結構的角力、經濟型態的創新。但是他一面提出疑問,一面歸結著這套連我自己都似懂非懂的演算法同時,我一瞬間才明白,我作為分析師試圖透過消費行為理解的世界,外公已經透過數十年來嚴謹的數學訓練理解了。他的眼光看見一個更優美純粹的世界。



    數字是永恆的,人類卻有限。我從來沒有想過,我們故事裏重疊的這條小路會有盡頭。三個月過去了,我把記憶裏外公的模樣收在人生旅途的行李中,帶著一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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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采玉


    今年三月底,全國大專院校心理系籃球錦標賽在清華大學開打。媽媽知道我要去清華比賽,立刻幫我聯絡阿公、阿嬤,還特地排出那個週末的空檔,來新竹看我打球。



    週五晚上我到東院,媽媽說阿公、阿嬤都在等我回家。週末兩天,大家都很關心我的比賽時間;還說晚上要一起來看我打球。比賽時間差不多到了,我左顧右盼,真的看到媽媽和叔公陪著阿公、阿嬤走進球場!我開心地朝他們跑過去,我的隊友還笑說我有整個親友團替我加油,在上場前替我們拍了這張照片。



    從小到大雖然參加了很多場運動賽事,卻幾乎沒有像這次這樣的機會讓家人一起參與。想到家人們在場邊觀看,我在場上也特別賣力;後來我打贏了那場比賽,甚至整個盃賽的最後我們拿了亞軍回來。回東院時,大家都很恭喜我,說打得很好;阿公還按我所得的分數給了我一個大紅包。



    以前見到阿公,阿公總是問我學心理學得怎麼樣、跟我分享他對心理學的觀點;但從那之後,阿公每次看到我,也都會關心一下我打球的狀況,然後再拿那場比賽的表現稱讚我一番。我最後兩次見到阿公,一次是用心理測驗的作業幫阿公評估失智情形,他寫下「Take it easy」這句話給我;另一次是期末考前的週末,他努力講了些話,但聽不太清楚,隱約聽見的三個字是「總複習」。現在想起來,阿公大概是真的很關心我在課業跟籃球上的表現哈哈!




    阿公!我會好好讀書、好好「總複習」;而且,我還在打球、還常常想到你哦~最滿足的是能在你離世前,成為你的驕傲、讓你看到我在一個領域裡發光的樣子。我會在這些小小的鼓勵裡,繼續大大的加油。阿公放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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